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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8章一只猴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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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8章 一只猴子

梁夢龍前腳離去,後腳來了一個趙期昌沒想到的人,是剃了光頭一襲百納青衣裝扮的張渠。夜晚中,張渠的光頭反射著一層光。

“師兄怎麽如此打扮?”

“圖個涼快、清靜。”

趙期昌拉著張渠的手朝內院走,沒想到張渠真剃發了,張渠倒是神態寬和,比上次分別時言語更顯得風趣。這種風趣回答,讓趙期昌楞了楞,見此張渠仰頭暢笑,笑的快意。

院中李濟這幫人正將一塊塊肉、骨頭分別裝盆,見了和尚打扮的張渠,李濟眨著眼睛略有疑惑,他還不知道張渠這麽個人。

還是在書房中,張渠並未落座而是在幾排書架旁走動,看著書架上貼著的書目研究趙期昌的藏書類型,並根據各類書籍的拜訪次序分析趙期昌最近看的書。

趙期昌將茶碗端來遞給張渠:“師兄來的意外倉促,必然有原因吧?”

張渠接住茶碗,閉目向四周嗅了嗅:“師弟這裏好濃的脂粉氣……是,的確有原因,倒是希望沒什麽原因。想與師弟聊點什麽就來,不想聊什麽各自安好,也是一種清寧、安祥的日子。”

端著茶碗,張渠來到桌旁,看著挽起袖子撕扯盆中骨肉筋的趙期昌語氣悠閑:“其實也沒什麽事情,這幾日正好寄宿師尊側近。聽人說師弟出宮,師尊就派咱來捎一封信。”

趙期昌擦著手上油跡,捏了一撮細鹽撒到一片排骨上,又抽出匕首將這片排骨分條劃開,垂頭:“師尊那裏大概是個什麽事情?”

張渠從袖中取出一頁信紙抖開,鋪在趙期昌面前:“也沒其他事兒,就是太仆寺今日得到了內閣和宮裏的授意,說是會抽調良劣馬匹七千匹以備軍用,另外馬政銀還有大約二十萬兩出頭。其中近半存銀可以提出充作軍資。”

趙期昌削好一塊肉卻問:“師兄可入了僧籍?”

張渠反問:“那師弟可入了道籍?”

趙期昌笑笑,將手中削好的肉塊兒沾了點細鹽遞給張渠:“那就嘗嘗吧,反正佛祖可沒說不準信眾吃肉的話。”

“可佛祖也說了要吃三凈肉。”

張渠嘴上說著,伸手接住肉塊送入口中咀嚼,細嚼慢咽後一嘴油:“江南佛門無有清靜之所,人肉都吃的,何況其他肉?”

趙期昌削下一片肉送入口中:“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清靜,在人群中求清靜本就是妄想。唔……作為一個人,追求物外的清靜本就是一個錯誤。”

張渠輕嘆一聲,問:“可有酒水?”

三碗葡萄酒下肚,張渠朝門坐著,看著屋檐外的星空:“師尊想要出征宣大,但沒什麽機會。他擔心師弟性子沖動為人所乘,又覺得我性子慢,正好能彌補師弟的缺陷。”

西南平叛,還是東南剿倭戰事,這些戰事的含金量在世人眼中都很水,唯一有含金量的戰爭就是與塞外韃虜的戰爭。

東宮兵馬體系中,沒有多少有九邊服役屢歷的中高層軍官,整個軍隊也沒有與韃虜交鋒的經驗,所以很多即使是中立態度的人物,也對這次出征宣大的計劃保持反對態度。

比如朱應奎,就不認為現在是個好時機。不僅僅是東宮兵馬缺乏邊塞作戰的經驗,也因為趙期昌這個主將缺乏相關的邊塞作戰經驗。

可能僅僅是韃虜常用的詐敗戰術,就能讓不熟悉這一套的新人吃個大虧。

誰都知道領兵要慎重,可面對勝利,又有多少人能保持冷靜?一個主將情緒陷入亢奮、激動或低迷狀態時,能勸動的人只能是身份平等的人,部屬、上司進行勸動……往往事倍功半甚至發生相反作用。

張渠是趙期昌師兄,他隨軍出征不履約任何的職務,與趙期昌沒有職務上的隸屬關系。他進行規勸,不會使得陷入某種狀態的趙期昌產生逆反心理。

這一點很重要,很多人都是因為面子、形象而死的,一個部屬進言就改變主意的主將,顯然不會積累下什麽像樣的威望。

一樣的問題,一樣的勸詞,分別由張渠、李濟、梁夢龍來說,產生的效果各不相同。

張渠的到來,只是朱應奎對門下資源的一種優化,也是對趙期昌的支持。

夜中,趙期昌與張渠同塌而眠,兩人都發生了莫大的變化,並感受到了彼此的變化,又無什麽像樣的話題,就這樣彼此無言。

天亮,張渠睜眼時見趙期昌汗濕單衣,正赤足坐在床榻邊的圓凳上擦拭掌中長劍:“師弟,起的好早。”

趙期昌也不回頭,認真擦拭著劍身:“不算早,這幾個月在宮裏天天想著練劍,練兵……可什麽都做不了。昨夜入夢後,夢中我就舞了兩通劍術。”

說著起身,他將手中長劍按入鞘中,拿起鞘掛在屏風上:“師兄,你說人在監牢裏的日子會是怎樣的?”

張渠狠狠搓臉醒神,拖著鞋子來到窗前撐起窗戶,略寒晨風湧入,張渠做著擴胸展臂運動,呼出一口濁氣:“坐牢……沒坐過牢,但面壁過。在佛門古剎,還是面對將何大海,又或者是懸崖立壁,至今想起來並無什麽差別。”

趙期昌站在屏風背後換了一件幹爽的新中衣,嘴角翹著,眉宇皺起:“面壁時,是天地與人的事情。可我坐牢時,仿佛關在籠子中的猴子,是個人就能指手畫腳一番。為了出籠,這支猴子的行為越來越不像人,當他行為像個真猴子後,這才出來了。”

換好衣服,趙期昌垂頭看著腳下靴子:“我只想當人上人,人上人終究是人,一個體面的人。可那位卻想將我訓成猴子,猴子……一只猴子能做什麽事?”

一只猴子能做什麽好事情?

張渠眨眨眼,管你是猴子是人,露笑:“反正師尊發話了,近來也沒什麽事情,這回出征宣大咱就充任軍中風水官。”

“好,稍後師兄可直接去西山大營。”

說著,趙期昌穿好靴子推門而出,門外天色泛青,李濟一襲黑漆魚鱗甲,銅色臂甲舉起,遞來一疊書信道:“將爺,這是西山大營千總以上請戰誓書。”

“全部都有?”

“是,全部都有一個不少,把總一級亦有上書,都留在大營。”

趙期昌聽了露笑,隨意撕開三封請戰誓書,看了看措辭搖頭:“千篇一律,這又是誰的手筆?”

“應該是梁先生。”

趙期昌雙手負在背後朝外走,昂首闊步:“我猜也是他,郭守乾近來在軍中如何?”

李濟左手壓著腰間劍柄,右手捏著披風一角緊步跟隨趙期昌:“將爺,這位武定侯倒是難得的知趣兒。自將爺入宮時,這位侯爺奉旨接掌軍權時只是告誡各部,說是論才能他不如將爺,古人曹參尚有自知之明,何況今人?所以他願意效仿‘蕭規曹隨’故典,故而軍中還是將爺熟悉的軍中。”

“是啊,他必須要有自知之明。他爹沒有自知之明,論聖眷、權勢,他爹權傾朝野時,豈是如今的嚴閣老所能比擬的?”

如今只是‘白身’的趙期昌,一襲素布白袍牽著馬步行在街道上,他身後李濟等一眾有資格騎馬過街的軍官也人人步行,牽馬。

出崇文門後,二十餘騎縱馬揚鞭,朝西而行。

西山大營,東營外。

此時旭日初升,營中所屬將士出營排列戰陣千人一隊,全營將士分作黑、紅、青三色,一看這配色,趙期昌遠遠就知道這營軍中編制,黑色的是重裝混戰步軍千總隊,紅色的是槍陣兵,青色的是弓手、輕兵編制。

軍中有五色旗,專門用來標分番號;趙期昌所部不設中軍專用的土黃色旗號,而是以其他四色用來區分千總隊軍種規劃。

如傳統編制中,一營兵馬分作五色,中軍黃旗,前軍紅色,左軍黑色,右軍白色,後軍青色。

趙期昌這裏重裝混戰步軍作為突擊力量,用黑色旗號;正面戰場上的主力則是戰術僵硬死板而有效的槍兵,故而這類軍中中堅力量使用大紅旗號;然後就是各種輕裝步兵構成的輔助軍種,使用青色旗號。

每營還有兩個哨隊的白色旗號士兵,他們則是專門的醫護建制。

駐馬山坡上,趙期昌看著遠近一共六座營壘出操的盛裝軍士陣容不由嘴角翹起。

朝廷之中有多少人能理解他軍種編隊職業化的意義?

任何一個千總隊折損不超過三百人,補充兵員後都能自己恢覆作戰職能;折損過半也不要緊,只要軍官留下種子,依然能自我恢覆。

若是戰時,同類型的軍隊合編作戰也不愁配合問題……

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軍種編隊職業化後帶來的一個天大好處……那就是軍隊擴充的速度,只要裝備、錢糧、兵員到位,軍隊數量能進行裂變式增長!

“將爺,快看!”

李濟展臂指去,趙期昌側頭去看,就見西山大營主營湧來三個百人方陣,舉著各色旌旗、長幡,是趙期昌的儀仗隊。

儀仗隊一離開本營,各處營壘都有百餘騎離隊,毫無疑問都是軍官團隊。

趙期昌握緊拳頭,只要遠征宣大奠定真正的實戰基礎,那他就敢效仿董卓!

一個修道的皇帝,吃仙丹而死也是正常的,不是麽?

反正那麽多人都在期待著皇帝死,多他趙期昌一個也不算多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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